来而不往非礼也

作者：李肇星

曾任外交部发言人、常驻联合国代表、外交部副部长、驻美国特命全权大使、外交部部长等职务，亲历了中国和平发展与对外交往的历史进程，有着丰富外交工作经验，著有诗集《青春中国》、散文集《远行的诗情》等作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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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人有“礼轻情意重”之说，也有“礼轻情浅”之论。在外交活动中送礼，重在表达心意，显示真诚，并非越贵越多越好，而要讲究特色，讲究恰到好处。

在不知不觉中宣传

我在外长任上的时候，国务院研究室主任魏礼群老友向我推荐说，他家乡江苏睢宁县的儿童画不错，适合作为礼物送给外国人。我也认为，给外国人送礼应该反映自己国家或家乡的独特风情和文化，于是专门见了睢宁的县委书记和县长。我一看他们带来的儿童画就喜欢，随即让礼宾司去挑选。

一组来自中国儿童画之乡——徐州睢宁的儿童画作品

外交部从睢宁县选购了一些优秀的儿童画，作为国家领导人和外长送给外宾的礼物，外方反应极好。孩子们主要画家乡的美好风光和爸爸、妈妈、爷爷、奶奶劳动的场景，清新、朴实，不是专业水平，效果超过专业水平，让外国朋友同时看到了中国的今天和明天。

在依法依规中送礼

许多国家对政府官员收受礼品有金额规定。在对外交往中送礼，不能违反对方国家的规定，否则可能被视为行贿，至少收礼人会因礼品“超标”而不得不上交。

美国国会特别注意议员的廉洁问题。有两位参议员曾坦率地告诉我，礼品价值不能超过50美元，超过50美元的东西不敢收，选民们都在瞪着眼监督。

有一年，我应美国会参议院外委会邀请，率全国人大外委会代表团访美。我带的礼品除了画册就是手工艺品，包括杯子之类的小瓷器、领带等。赠送时，我一般不说礼物的价格，而强调友谊无价。当有的美国朋友问及，我总是说：“放心，我送的小礼物肯定不违反你们的规定。”他们听了就会愉快地收下礼物。

1986年10月14日，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和菲利普亲王游览长城。

我发现，外国人送礼，最好的礼物是有自己个性的东西。1986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访华，她送给胡耀邦总书记的礼品是女王夫妇的照片，上面有两人的签名。仔细想一想，这确实是难得的礼品，全世界独一无二。

我收到最多的礼品是外国同事自己的著作，我喜欢，常常收到后当晚就读，不超过第三天晚上就读完。我告诫自己，朋友送书，不读非礼也。当然，有的友人送我的书我根本看不懂，我便转给能看懂的年轻同事，让他们看后讲个大意给我听。

在意外情况下解围

我遇到过送礼出现意外的情形。1997年3月，我作为副外长到智利参加两国外交部政治磋商。按照惯例，会谈结束时要互赠纪念品。

当我把从中国带来的仿青铜工艺品“马踏飞燕”郑重地交给智副外长费尔南德斯时，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。因为按照西方习惯，受礼人要当着赠礼人的面将礼品盒打开看，再表示谢意。可打开古色古香的礼品盒，发现盒内的骏马不是踏着飞燕，而是躺在飞燕的旁边！显然，这件礼品在运输途中被碰坏了。

现场气氛顿时凝固。负责保管礼品的礼宾司同事吓得不知所措。他自知有责任：礼品盒是到智利后由他包装的，如果包装时打开盒子看一下，就不会把一个断裂的礼品再包装送人了。

铜奔马，又名“马踏飞燕”、“马超龙雀”等，为东汉青铜器，国宝级文物。

为打破尴尬，我将错就错，不慌不忙地从盒子里把骏马和飞燕拿出来，对费尔南德斯说：“这是我国2000多年前的文物，珍贵！”我一边说一边把骏马与飞燕对接好：“你看，这骏马奔腾的姿势，这矫燕飞翔的动作，多么生动、逼真。2000多年前就有这么高超的艺术水平和铸造技术，恐怕今人也会自叹不如。”

气氛开始缓和。我话锋一转：“勤劳、智慧的中国古人也有考虑不周之处。你们看，骏马与燕子结合的地方，做得不够结实——不过这也不能责怪他们，他们哪里会想到，几千年后的今天我会万里迢迢把它带到大洋此岸，送给智利朋友呢？”

听了这番话，在场的人热烈鼓掌。费尔南德斯接过断开的马和燕，又学我方才的样子把它们连起来，说：“好极了，我也参与这珍贵艺术品的创作和保护了。”

— END —

选自 | 《说不尽的外交》   作者 | 李肇星  

图片 | 网络     编辑 | 走近外交 咖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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